“今十五。”周沉提醒她。 “无事,我下午便回了,不耽误晚上家宴的。” 沈若筠平回沈家,都是周沉的人打点的。今要带周妤出门,沈若筠便要去禀过老夫人与周夫人,说是家中庄子送了些东西,要回家清点一二。也想带周妤去挑些开蒙用的文房,周夫人本想说什么,周老夫人同意了,又叫她记得早些回府。 “不必挑太贵的。”周老夫人笑着代她,“心意到了便是。” 沈若筠有些不明所以,本来也没打算买如何贵重的文房。心下猜测,是不是中秋该送些东西,孝敬周家长辈呢? 两人坐在马车里,周妤靠着沈若筠,吐出个字问沈若筠:“荷?” 沈若筠有些意外: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 周妤低头不语。 沈若筠略略一想,便明白了,应该是荷瑛拆了秋千,周妤院里的下人嚼舌被她听了去。 “那些婆子不该在你面前搬是非……若是下次再犯,你就告诉我,我请你祖母替你管管。” 两个人到了沈家,沈若筠带周妤先去明玕院。齐婆婆见沈若筠中秋节还能回娘家,又带了小姑,想来是在周家过得不错,心下高兴,张罗了一桌子的果子糕饼来招待周妤。 沈若筠叫人把自己的玩具匣子找出来,让周妤挑些喜的带回去。 因着要去与林君对粮账,沈若筠便把周妤托付给齐婆婆,又叫不秋留下照看,自己去了陆蕴书房见林君。 沈若筠好些子没来陆蕴书房了,见那些书架上都套上了防尘帘,“你平不在这里么?” “不在此处。”林君恭敬道,“陆总管还会回来的。” “这段时,还收得到粮吗?” 林君摇头:“各地十仓九空,连最为富庶的淮南、两浙都没有余粮。” 沈若筠嗯了声,“粮不好收,就别多费力了。趁着未入秋,再收些药材,皮与棉葛……不拘价格,能收多少收多少。” “皮与棉葛等御寒物是一直在收的,只药材收得少,要价高,讲究又多……” 沈若筠走到案前,拿了陆蕴没带走的炭笔写了几样药材给他:“这几样都不怎么贵重,有多少先收了再说。若是大单子,就去请艾氏医馆的包澄帮忙看看。” 林君茅顿开:“我怎么把他忘了。” 沈若筠又问了府里事,叫他今晚与府里众人些酒菜,也算庆贺中秋了。 等再回明玕院,就见周妤正在与阿砚玩,阿砚破天荒地没有发脾气,还在院子里来回地走圈,圆润的小股一扭扭的。 沈若筠进了院,又神气地跟到她身后了。 “鹅!”周妤叫了一声。 “它叫阿砚。” “鹅!” 沈若筠费力地抱过阿砚,又叫周妤靠近些摸摸它。 待到离开时,周妤便有些恋恋不舍,沈若筠牵着她:“今太晒了,等秋来,我叫她们领你去校场放纸鸢。” 出来时说要带周妤买些文房,回去前就去了趟御街。她带周妤挑了些好看的花笺,又去了丰乐楼买了些糕点,打算回去送于周家长辈。 周妤玩了一,上了马车就开始犯困,伏在沈若筠膝上就睡着了。 到了周府,周妤睡得糊,沈若筠便叫不秋送她回院子。又遣人将买的糕点送到周老夫人、周夫人院里。 她一进院,就见那个被拆掉的秋千又搭了回来,不由驻足看了片刻。 节青咧着嘴笑:“秋千是二爷叫人搭回来的。” 沈若筠其实没怎么把秋千这事放在心上。荷瑛私下多有动作便罢了,节青跟在她身边多年,荷瑛竟也敢打,可见一味忍让,别人并不会领情。自她寻了芙珠,叫她准备跟着周沉北上,菡毓去了老夫人院里……荷瑛在院里,便安分许多,效果令人意。 至于生活环境么,周家赶不上沈家就算了,还可借机多回去几趟。 傍晚,老夫人院里刘婆子来请。沈若筠刚要梳洗换衣,却听周沉道:“我们今晚要外出,就不过去了。” 等刘婆子走了,周沉和沈若筠解释:“我舅家今来了。” “蒲家?” “是。” 沈若筠想到之前在渝园见过的蒲梅娘,好奇问:“你一共有几个表妹呀?” “两个。” 沈若筠了然点头,心道还好就两个表妹,一个帝姬一个蒲家梅娘,若多几个,说不得争得更厉害。 周沉见沈若筠一脸坏笑,克制住了想要敲她脑袋的想法,“我自幼在外读书,并不怎么见蒲家两位表妹。” “原来蒲家就有两位姑娘么?”沈若筠咦了声,“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帝姬。” “帝姬是天家人,如何能攀亲戚。”周沉道,“我与帝姬也只见过几面。” 沈若筠对他的说词一概不信,心下腹诽,若是驸马能参与朝事,说不得周沉对赵月娘不会如此绝情。 不用去老夫人院里,沈若筠又回书案前,她最近也在学陆蕴,整理手札。她本想把卧雪斋的脂粉研制心得记上一二,又怕不慎走漏卧雪斋的秘密,便作罢了。 周沉见她又到案前,不由失笑,“你换身衣服吧,我们出去。” “真要出去?”沈若筠问,“去哪儿?” “今中秋,外面热闹着呢。” 既能出去,那不去白不去。 沈若筠换了件松竹的褙子,梳了一个简单的蟠髻,也没戴首饰环佩,只拿条缀珍珠的发带系了。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,周沉带沈若筠去的竟是周家的粮铺。 “若不当官,就得理庶务。”面对沈若筠探究的目光,周沉淡淡道。 沈若筠自早上便瞧出他有事,只是懒得问。此时听他如此说,猜他定是官场上不顺,随口安道:“宦海么,起起落落都寻常……也不会一直不顺的。” 既在粮铺,沈若筠就看了看粮食价格。 几年前京西、京东多地丰收,汴京粟麦至。粮铺里粟、麦每斗仅十文,粳米二十文。 前年,粟每斗三十文,粳米六十文。 今再看,粮店的粟竟已至一百文每斗。沈若筠细看了店里的中等粳米,并不怎么好,在往年只能算下品,每斗却要价三百文。 “太贵了吧。”沈若筠不解,“寻常人家,如何吃得起?” “寻常人家,不是每都吃粳米的。” 沈若筠问他:“你家库里,还有多少石存粮?” “不算多,撑不了月余。” 周沉引沈若筠去粮店后院,“汴京粮贵,朝中已是有些了。” “我瞧着还行。”沈若筠不咸不淡道,“听说今岁又建了个园子?前些子你去万岁山行,没有饮达旦吗?” “你不喜宴会?” “没什么意思。”沈若筠歪着脑袋,展颜笑道,“说起来成亲倒是有个好处,就是不怎么叫我去赴宴了。” 十五月圆,粮铺院子里可见一轮初上的银盘。沈若筠看着,又习惯地去找长庚星。 安东提了食盒来,将菜品一样样摆在石桌上。 “你要在这里用饭吗?” “嗯。” 周沉坐下斟了杯酒,一饮而尽,才低声与沈若筠道,“今是我生辰。” “那府里……” 沈若筠忽想起来上午周老夫人说的话,原是误会她去给周沉准备生辰礼了。 “不用管她们。” 周沉自饮了两杯,见沈若筠还在凝神看着夜空,“你要拜月么?我叫安东替你备香去。” 汴京中秋,会于庭院中焚香,以求月神保佑。男子多求“早步蟾,高攀仙桂”,女子则愿“貌似嫦娥,面如皓月”。 “不必了。”沈若筠道,“我不怎么拜月神。” 周沉目光落在她肤如凝脂的脸上,心道也是,已得了明月光辉,自是不必拜的。 除了拜月神,望月还会思故人。 周沉又问,“你在想他吗?” “我经常想她们呀。”沈若筠看着天星辉,“你觉得她们出格,可在我这里,她们便是一切……重过这世间所有。” 周沉闻言一怔,拿了另一杯子斟了杯酒递给她:“以前之事,我并非故意针对你,只是阿季子太过随意,我怕他……” 周沉找不到合适的词,沈若筠便替他说了:“你怕他与我一处,便就是行差踏错了。” 她不饮酒,便就不肯接他递来的酒杯,周沉就自饮了:“可我知你不怎么记仇的。” “谁说我不记仇了?” “你救过阿季,还对阿妤很好。” “那跟你有什么关系?”沈若筠想到周妤,觉得很是心疼,“她院里婆子待她不好,可我瞧你家人都默许如此。呆症都是天生的,她非呆症,还要被如此对待……换成我,我也不愿意说话。” 周沉想辩解,对周妤这样的家族弃子,周家待她已是极好了,又觉得此话一说,沈若筠少不得要怼他,只一杯杯喝着闷酒。 沈若筠见他饮了好些,又想起之前的事,他喝了酒,恐有无礼之事发生,忙去拦他:“周沉,你不能再喝了。” 周沉眸黯然:“左右明也不用去里,喝醉了也无妨。” 沈若筠听出些不对来:“你不是要北上吗?” “不必去了。” 沈若筠把酒盏拿到自己这边:“眼下也没什么事,不如给我讲一讲吧,你怎么开罪官家了?” “给我……” “酒醉伤身。”沈若筠把酒壶递给安东,又叫节青去厨下煮碗醒酒汤来。 “你还管上我了。” 沈若筠转移他注意力:“横竖也无事,不如你说说看,为的什么?”ZZwtwX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