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整天的时间,璎娘没有再出过华殿。 她的手腕被女医包扎了起来,已经不血了,可璎娘总会想到冬雪。 璎娘靠在头,常用的绸带已经被她解了下来,放在枕头一旁,夜已经很深了。 魏延山来时,幽州王妃就安静的靠坐在头,听见他来,朝他这边望了一眼,神无动无衷,视他为无物,偏偏她的脸颊绯惊人,比牡丹还浓,许是临近睡觉的缘故,幽州王妃的长发垂落下来。 乌鬓浓腮,稠丽如花。 “女医说你发热了?”魏延山让屋内的人下去,他走至边,仔细观察她。 “堂堂王妃,要为了一个低的女婢不喝药?”魏延山坐下来,语气带着嘲,他拿过药碗,发现药碗里的药一点也没少。 幽州王妃只是怏怏的看了他一眼,她垂着眼眸,因为高热,眼尾都烧着绯红,突然伸手,想将魏国公手上的药碗打翻。 魏延山按住幽州王妃的左手,又看了看她着纱布的右手,两人之间靠的极近,魏延山看着幽州王妃因高热绯红的脸颊,似乎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。 魏延山用药勺舀了小半勺药汁。 幽州王妃被他按住了左手,右手暂不能动,魏延山察觉到她的抗拒厌恶,慢条斯理道:“王妃还是听话些好,可以少吃些苦头。” 幽州王妃似乎听进了他的话,慢慢的朝他这边靠了过来,他目光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放在她身上,看着她靠近,长睫低垂,长发有一些落在了他的手背上,低头时,洇红,像是要喝药般,俯靠下来。 幽州王妃身上的香气幽幽传来,让魏延山有片刻失神,也就在这一刻,绯红轻启,里面却有一点寒光闪过,幽州王妃轻仰头,似蜻蜓点水般快速划过他的脖颈。 药碗哐当落地。 魏延山猛地扼住幽州王妃的脖颈,他按着她,将她按在金纱薄被里,俊美的面容有一瞬间扭曲,另一只手却是往幽州王妃的口中探去,细细的血丝从幽州王妃的角到雪白的下颌,脖颈处,也到了魏延山的虎口上。 魏延山面无表情的用两指从幽州王妃的口中拿出了伤人的利器。 一块很小的三角状的锋利瓷器碎片。 魏延山左手下滑,顺势按住幽州王妃的气管,迫使她张口呼。 他俯身,发现幽州王妃内已经被三角瓷器刺的血模糊,怪不得从他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。 魏延山慢慢坐起身,这才觉到脖颈的刺痛。 听见屋内动静的女婢也闯了进来,随后惊恐的发现国公脖颈处有一道可怖的伤口,正往外渗着鲜血。 第303章 深夜的华殿内, 燃起了通明烛火,将院内的各处牡丹也都照上了光彩,风一吹, 花枝簌簌。 后殿宣室弥漫着血腥味,往常倒映着树影婆娑的窗棂已经被完全打开, 窗前的焦骨牡丹仍绽放的热热烈烈, 红紫芳馥。 魏延山坐在椅子上, 他微仰着头, 喉结微动, 由医女给他敷上止血的药粉,医女胆战心惊的用小银勺点着麒麟竭敷在国公脖颈处的伤口,这是一道半弧形的细深伤口,从右侧一直划至左侧, 因它伤在脖颈这个特殊位置, 这道伤口看起来如此危险, 若再深几分, 恐怕命不保。 医女处置伤口时,看见国公搭在扶椅上的手骤然发紧,青筋隐现。 她的手不由抖了一下,麒麟竭一向是止血圣物,但与之相对的就是它对伤口有非同寻常的刺痛。 滴滴滚落的血珠落在国公深青的常袍衣襟处,是暗血渍, 魏延山睁开眼睛, 看了一眼慌的女医:“退下去吧。” “是。”女医不敢多言, 她也没敢看屋内另一个受伤的贵人, 将银勺放在锦帕上, 就躬身离去。 房门被轻轻关上。 魏延山朝着不远处的铜镜看了一眼, 细细长长的一道伤痕横亘在他的脖颈处,魏延山至今仍能想起锋利的瓷器像是刀尖般划破他的皮,若不是他及时后仰,后果不堪预料。 魏延山低头擦了擦虎口上的血,又看向坐在边的幽州王妃,伤了人之后,她没有一点惊慌,迆然冷眼旁观。 反倒他像个伤人的侩子手。 魏延山手指抵住额头,蓦然笑起来。 他是万万没想到,自己会被同一个女人伤了两次,还是周绪的女人。 周绪的女人… 魏延山想到这,脖颈处的伤口霎时如同被烈火灼烧般让他眉尾搐了一瞬,过了一会,魏延山拿着麒麟竭坐到了幽州王妃的身边。 他捏着她的下巴,让她看向他。 璎娘很不喜这个动作,她抬眸望着还活着的魏国公,只有没能杀死他的失望和恨意,她伸手想将下巴处钳制她的手扳开,却没能松动分毫。 魏延山抬高幽州王妃的下巴,两指用力,迫使她张口,丝丝缕缕的血迹再次从她口中蜿蜒下来。 察觉到拍打在他手背处的手烫的惊人,很明显,幽州王妃还高热未退。 魏延山用沾着麒麟竭药粉的银勺送入幽州王妃的口中,慢慢涂抹着口腔内壁,明显觉到幽州王妃呼暂停了一瞬,额头冷汗津津,牙齿打颤,剧痛让她蹙损眉弯。 魏延山当然知道麒麟竭有多痛,可这些痛都是幽州王妃自找的。 “王妃在周幽州面前也是如此吗?伤人又伤己。”魏延山等涂完药后,将银勺放在木盒内。 璎娘齿间都是细密的血丝,舌尖尝到了苦涩的药味,她用袖口将边的血丝擦掉,她微闭上眼睛,高热让她头脑有些昏沉晕眩,她讥讽道:“当然不是,只是碰到厌恶之人,当然恨不得除之快了。” 魏延山看了下幽州王妃雪颈处被自己出的红淤指痕,约摸两指宽,被垂下来的如云瀑发遮住了大半,烛火朦胧,红印若隐若现。 魏延山道:“听起来王妃与周幽州伉俪情深。” “与国公何干?”璎娘厌恶道。 魏延山望着幽州王妃绯红的脸颊,稍一靠近,就能受到她本身的高热。 “国公自重。”璎娘睁开眼睛,冷声道。 魏延山按住幽州王妃软绵无力的手,继续靠近,声音冷:“可惜世间好物从不坚固,再深的情多了猜忌分离,最后也会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。” “周幽州若知道,王妃经常与我共处一室,他会怎么想?” 璎娘望着魏国公,为什么一个人能拥有上天给他最优越的外貌家世,他的心理仍能扭曲暗的不成样子,好像是黑暗的深渊,看不见人的一丝美好。 “昔的甜言语,你侬我侬会变成一刺扎在你们的心间。”魏延山清风朗月的低笑:“海誓山盟?哪抵得过人心易变。” “他,周幽州怀疑你的时候,王妃又该如何自证呢?”魏延山。 璎娘抬眼看着他,语气平淡:“为何要自证。” 魏延山一怔。 “信则信,不信则不信。” “我还是我。” 璎娘擦去溢出的血丝,真有那一,她也不会多费口舌解释什么,她本就是这样,从未改变过。 魏延山脸鸷,笑容却陡然古怪了起来,不过是眨眼之间,幽州王妃就被他再次按在了薄被中,一只手游离在她的脖颈附近,另一只手则扣住了幽州王妃的两只手腕。 魏延山低头,他的影笼罩住上的幽州王妃:“如果我与王妃的传言不虚,王妃又该如何应对?” “那我就当被狗咬了一下。”璎娘不躲不避的直视魏国公,语气比刚才还要平静。 魏延山面孔沉了一瞬。 他松开手,站在边:“王妃这般想,让人刮目相看,可真发生此事,周幽州还会你依旧吗?” 璎娘动了动重获自由的手腕,坐直身体,沉默片刻,道:“他若心有芥蒂,我不会强求,缘分尽了,好聚好散便是。” 这事不是她的错,她也不会为情而活,就算遭遇不幸,她也要活的好好的,她还有宝贝女儿在等着她。 魏延山坐回椅子上,看着窗外的花园,道:“那个小刺客其实还没死,奄奄一息的,被我关在牢房了。” 璎娘眼睫猛地一颤,看向魏国公。 魏延山笑容肆意轻劣:“王妃求我,我便让人把她从牢里…” 璎娘想也不想的开口道:“那我求你。” 如此干脆利索的开口让魏延山想笑,而他也确实笑了,脖颈伤痕连带着刺疼,他笑道:“萧夫人是镇北王妃,为了区区一个女婢求人,王妃还真是放得下身段。” “不过,王妃就不担心我骗你?”魏延山道。 “担心。”璎娘她已经被骗了一次,怎会不担心这是魏国公又一次恶劣的骗局。 “那王妃还求?”魏国公饶有兴致的问道。 烛火下,璎娘认真道。 “万一国公说的是真的呢?” 第304章 璎娘望着躺在榻上的冬雪, 仍到一丝不敢相信,她快步走到边,伸手想摸摸, 最后只是轻轻的碰了碰她滚烫的额头,又碰了碰她的口鼻, 受到极细微的呼洒在她的手背上。 一直以来直的背脊稍微松了些, 璎娘望着昏的不省人事的冬雪, 对旁边的女医道:“我也会医术, 我和你们一起处理伤口。” 冬雪身上的伤很重, 到现在嵌在她肩膀和小腿处的箭还没拔出来,后背似乎被摩擦过,鲜血淋漓,看的璎娘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, 女医们纷纷看向坐在外堂的国公, 见他没有什么表示, 这才空出一个位置让这位贵人来。 没曾想, 这位贵人居然真的懂医术,甚至处理断箭的娴让诸多女医侧目。 已是天气炎热的农忙四月,长道四角已经放置了冰块,璎娘因为紧张额头上都是汗,一箭矢穿了冬雪的小腿肚,另外两则是在了肩膀位置, 距离心脏就差那么一点点。 在回燚时, 她也曾跟着李繁一起给伤兵处理过许多伤口, 可轮到冬雪时, 璎娘居然发现自己十分紧张, 幸好最后还是处理好了。 让她最担心的肚腹伤处肿了老高, 璎娘皱着眉头,只能先在伤处涂抹些散淤的药,期间尽量不让冬雪动弹,等包扎好所有的伤口,璎娘俯身听了听冬雪的心跳,噗通,噗通 ,她不由出一个笑容。 她离开了他们太久,记忆也空白了太久,在这个陌生的洛,陡然见到冬雪,让这几月被囚的子里好像突然多了些明媚。 最重要的是,冬雪还活着。 这个陪她一起到过回燚,阆歌,江南,清河的人还活着,她陪伴了自己好长时间,璎娘听着心跳声,几乎要喜极而泣。 魏延山看着幽州王妃的笑容,这还是她第一次笑。 等璎娘给冬雪喂完药后,还想再看几眼,就被身边的女婢请出了长道。 长道距离西苑不远,先前璎娘第一次离开西苑到抚仙台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殿就是长道,璎娘心不在焉的走着,冬雪究竟是怎么到洛来的,有没有其他人和她一起,女儿在清河怎么样了,周宗主他们又如何了,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,可一切的一切都要等冬雪好起来再说。 奴婢们拿着宝盖在前面开路遮,太毒辣辣的晒下来,今年夏季刚到就已酷暑。 魏延山走在幽州王妃身后,袍袖缓带,矜贵从容,等待一旁的魏二郎早就看见了父亲,自然也注意到了父亲脖颈处的伤痕,麒麟竭的效果很好,短短时间,那道口子就已凝成一道细细的伤痕。 他已经听说了父亲昨夜遇险的经过。zzWTWX.coM |